菊花自刁大军不辞而别后,精神几乎崩溃了。因为她在这个伯伯身上,寄予了太多太大的希望。几年前,听说大军伯在澳门混得好时,村里好多人,就煽惑她到澳门去找他,她也试着打过电话,可总是打不通。不过,关于刁大军的传言倒是不少,一会儿说他被抓了,一会儿又说他发了,有人甚至说,在澳门看见刁大军坐的是玛莎拉蒂,搂的是洋妞,上下车,还都有人开门关门地伺候呢,总之,刁大军成了村里在外面混得最好的人了。这次回来,菊花一看,果然是派头十足,用钱也是一掷千金的大方,她提出去澳门的事,虽然开始没有搭理,可后来也算是主动回应,干脆利落。菊花满以为,从此就脱离苦海,尤其是脱离了刁顺子蹬三轮给她带来的难堪人生呢,谁知最后竟然是这样一场骗局,不仅澳门没去成,而且还让自己贴进去那么多钱,她就把所有仇恨,都记到刁顺子头上了。本来她对蔡素芬和韩梅的厌恶,已经有所减弱,因为自己是要去澳门发展的人了,已不屑于跟这两个土鳖计较了,可澳门的事,竟然黄了汤了,这边的矛盾,自然就又一次急剧上升起来。

蔡素芬倒是精明,一天到晚跟着刁顺子,就像一条哈巴狗一样,老躲在刁顺子屁股后边摇尾巴,想收拾都逮不着机会。可韩梅一天到晚,就宅在家里,俨然一副跟她享有同等权利、平起平坐的刁家姊妹的神情,不是念英语单词,就是听音乐、看电影、看电视剧的,有时一个人还笑得满屋的银铃声,呸,那也配叫银铃声。音乐都是软绵得就想躺到谁怀里的那些东西,尤其是那个破电脑,啦啦啦啦的播放声,让她痛苦得只想冲过去,把里面那些制造噪音者的脖子扭断。她在想着一切可以实施的方案,总之,必须把这两个女人赶出去。她似乎也不是为了这点破家产,这点破家当,还不值得她去费这样的脑子,她就是眼里揉不进这两粒沙子,见不得她们在眼前晃来晃去,乌阴人得很。反正自己这一生是越活越悲催了,也就见不得别人那阳光灿烂的日子。她记得好像是谁说过“他人即地狱”这句话的,意思她没搞大明白,但对象,倒是很明确的,她的“他人”,就是她俩,她的“地狱”,也是她俩,别人虽然她也都不咋待见,可也不咋够得着,但她俩,却是能让她把心中所有不快,都尽情发泄出来的。不发泄出来,她就觉得活着没劲。让所有快活着的人,都跟她一样悲催起来,这就是她心里特别需要的平衡。

她突然准备跟韩梅摊牌了,事情不闹到极致,这个小女人,是不会从这个家里撤离的。她必须霸王硬上弓。她想好了一个方案,然后就把她一个搞装修的同学叫来了。

菊花敲响了韩梅的门,敲得理直气壮,那是主人敲拖欠房租已久的房客门的声音。

韩梅把门打开了。因为菊花姐最近对自己还算友好,所以,她打开门时,脸上是带着笑意的:“姐,有事吗?”

菊花是一副完全不容商量的神气,带着那个搞装修的同学,就走进了韩梅的房间,并且指手画脚地比划开了:“这儿开个门,我那边房做卧室,这边做客厅,电视机放这儿,搞个底座,这儿再搞一个壁橱,鞋柜放那儿。我的意思吊顶不要方形的,圆形的好看。还有这个门,能不能开大一点,上边也包成半圆的……”

一直跟在韩梅身后的好了,见刁菊花有些来者不善,就把屁股塞进床下,留着一个头,机警地在外面观望着。

面对这种如入无人之境的凛然侵犯,韩梅气得眼睛都快冒出血来了。可刁菊花,仍然是一副自由行走在自己领地上的神情,要离开时,甚至还故意“随手关灯”地把房顶灯啪地摁灭了。

韩梅终于忍无可忍地发话了:“你啥意思嘛?”

菊花轻蔑地看看她说:“我要结婚了,得收拾房子,你可以住到正月十五,以后我可就没法让你再住了。”

“你啥意思嘛?”韩梅又问了一句。

“啥意思?这还看不明白,我要结婚,得用房子,你不能再住了,得腾地方,说明白了吧?”

韩梅气得嘴脸乌青的,还是那句话:“你啥意思嘛?”

“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哦,给你二十天时间,找地方足够了。”菊花说完,就砰地把门带上了。

菊花把她同学送走后,韩梅从房里出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