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然在那么漫长的岁月中,都不曾珍惜过,真的,有必要在即将步入人生的黄昏之际重启?真的可以让这个女人去冒这种险吗?
张安默苦涩地笑一笑,点了点头。
这时,黄绮的手机响了,张不凡急忙接听,原来是文老师打过来的:“是小绮吗,我要先赶回报社,你那五楼太高我就不上去了。”
张不凡赶紧说:“我妈,正在冲凉……”
“阿凡是吗,那你就告诉你妈,我得到了很重要的信息,对你爸应该是有利的,你爸在学生这里,威望还是挺高的,那个数学老师,也对你爸很敬重,虽然说上级不让他和学生接受采访,他还是接受了,我马上就赶回去,和宋剑宋校长一起,因为要用他的车。”文毕恭兴奋地说。
张不凡说:“您等等,我跟我妈说一声。”走进厨房,叫了几声妈妈,妈妈在里边关停了水,问道:“你叫我?”
“文老师说得到了很重要的信息,要赶回报社。”
“怎么这么急,要不要拉老宋去?”
“是的,要用宋校长的车。”
“你得告诉毕恭,他开了五个小时的车了,你让他好歹先上来休息一个小时吧。”
张不凡说:“文老师,我妈说,宋校长开了很久车,你让他上来先休息一个小时吧。”
文毕恭笑道:“叫她放心吧,是我开车,让宋校长休息,我们不能再在这里等啦,我怕多呆一会,某些嗅觉灵敏的人就来拦车了,到时走都走不了,今晚这个稿不发出去,以后就可能发不了啦,你爸就失去了洗脱的机会了。你告诉你妈妈,我会安排他住好,明天再让他下来。”说话间,已经响起了汽车引擎的启动声。
张不凡说:“妈,文老师说不能再等啦,否则有可能走不了,今晚不发这个稿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,那我爸的冤枉也可能没办法洗脱了,对了,不是宋校长开车,是文老师开车,明天宋校长还下来。”
“那你让他们开车小心点。”妈妈说。
张不凡挂了电话,走出客厅,张安默说:“真是辛苦他们了。”说的时候很是苦涩。
这个将近三十年的假想敌,是在他最无助的时候,第一个赶到的,某种意义上说,是他救了他一命,并且这时,也是唯一能够帮他到的,而可能为了帮他,说不定还得付出惨重代价,真是让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心里的那份惭愧。
张不凡说:“爸,还好,你那些学生,还有数学老师,都很敬重你,都愿意为你仗义执言,不惜违背禁令接受采访,给文老师提供重要信息,听他的口气,很有把握能够翻案。”
“谢谢他们,谢谢他们。”张安默落下了感激的眼泪。
黄绮冲凉花了十几分钟,这是她的一惯风格,出来时依然穿正装,没穿睡衣。
张不凡回到房间,帮着妈妈整理床。心里不知怎么的,忽然有一点失落。
妈妈,第一次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客人了,上一次她在这里时,她还是这里的女主人,整理房间,招待客人,里里外外,周全细致。
这一次不同了,连整理床都交给他来做,因为这里不再属于她了。
由于这个套间只有两房,这里的一间原本是属于是孩子们的,安装了两张床,一张大木床,一张上下床,上下床给两兄弟,大床给两姐妹,这已经是当时条件下最合适的安排。
当年拿到这个套间时,张不凡刚上初中,张秋刚上大学,两个小的都还在小学,所以这张大床一直被张不凡霸占,张舒被赶去睡上下床,和张威一到晚上就吵架,都争睡上铺。
张威是因为上铺是一个女生而他睡下铺的话,他觉得倒霉,张舒是因为上铺私密,而且不高兴的时候,可以踢打床板表示不满影响下铺的人,这情况只有张秋假期回来时才能解决,方式就是两女生睡大床,张不凡乖乖睡回下铺。
那时张不凡对张秋不怎么服气,但是张秋有杀气而且有父母撑腰,他也无可奈何……
这小小的一间房,其实有多少兄弟姐妹间的回忆啊,以前觉得很无奈,现在则感觉很温暖。
但更早的记忆,还是在没有卫生间的单间宿舍里,双职工的父母得到了两间房,一间他们自己的,一间给四姐妹兼做厨房,实际上张威占了小的便宜,到上小学一年级都还跟父母睡。
那时家里穷,一度只放了一张床,张秋一直到十五岁,还跟九岁的张不凡和八岁的张舒挤一张床,张舒和张不凡当时也是一到睡觉就互相踢,互不相让,都想多占一点地方,结果总会有一个人甚至两个人哭,张秋对此也是无能为力,最后逼得父母多买了个上下床……
生活,就是在这么不断地变化着,小屁男孩变成了小伙子,小鬼丫头变成了大姑娘,小单间变成了小套间又变成了大别墅,人也从这落后的乡镇,去到了大都市,而在孩子眼里,似乎从不曾变过模样的爸爸妈妈,原来,也曾经一个帅气,一个娇艳,而他们曾经的欢笑和争吵,背后不知有多少妈妈辛酸的泪水……
妈妈那二十七年的婚后光阴,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回忆,镌刻在妈妈的心灵里,可惜,除了关于孩子们的记忆,只怕都是苦涩的。
没必要了,真的没有必要再让妈妈,再次去获取这样的记忆了。哪怕现在的爸爸,是真心有悔意,谁又敢保证万一再遇上什么事时,他交出什么样的心情?